勒梅隆、SKARBO與新天新地的故事 如果你跟我一樣有機會聽勒梅隆,你應該會想再聽下去。
接手新天新地前,看到勒梅隆,總是驚鴻一撇。
接手後,整理唱片時,「乖乖地」聽了。
聽了之後,我在想,誰能告訴我更多關於他呢?
答案,當然是勒梅隆的好朋友——SKARBO唱片的負責人費黑。
於是,我邀請了也很喜愛勒梅隆的Faeyu,
透過mail與費黑做了採訪。
Faeyu在整理採訪的報導時,也把自己與勒梅隆、林主惟之間的故事,寫了下來。
如果你還沒機會聽勒梅隆,從這篇報導開始,也可以。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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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文 / Faeyu
從白遼士跳到勒梅隆忘了是第三還是第四次去到當時錦西街的新天新地,也是第一次跟主惟聊到天。
當時店裡原先有位客人,Kantor喇叭正火力全開地播著一首不知名的管弦樂作品(後來知道是Timpani發行的Ivo Marlec)
複雜、原始有充滿奇異聲響。後來客人跟主惟聊聊天後離開,剩下我跟他。
接著我們就從那張唱片聊到了交響樂(或者說大型管弦樂)的欣賞上,記得當時主惟說道:
「⋯嗯⋯貝多芬的交響曲當然是要聽熟啦,然後就是聽白遼士的幻想」
「噢是嗎,我沒有很愛白遼士耶」,我說。
「我超愛的白遼士!」
(當時我對白遼士真的不了解,連"哈洛德在義大利"都沒聽過,當然後來懂得為何主惟這麼說)
「那你聽聽看這裏的幻想交響曲,然後就可以聽現代樂派了」,主惟道。
「噢是像剛剛那種嗎?」
「呃,Ivo Malec也可以啦,但我覺得你可以試試勒梅隆⋯⋯」
其實那天我也沒帶走一張勒梅隆,當時Solstice太令我震撼。
但這個作曲家的名字,就這麼進入我的聆賞經驗,
又經過幾次以後,我才買了第一跟第二張的勒梅隆,是第八號第九號交響曲,跟一張女高音演唱的歌曲。
一直到現在,那天下午的對話依然活生,我也一直記得主惟拿起cd時意味深長的微笑。
時至今日,勒梅隆是我喜愛的作曲家之一,
他音樂中的畫面感之鮮明,恐怕少有人能及(很直覺的就有畫面,不用太深奧的想像或解說)
第九交響曲長大的慢板,也是上次分享會的曲目之一。
對我而言,他的深刻或打動人心的力量堪比馬勒五的慢板。
如果說馬勒五的慢版是寫給Alma的情書,勒梅隆的慢板更像是寫給是人的一封信,
無論多高明的字句,我相信都無法取代直接的聆聽,那種綿綿無盡的情感漩渦造成的悸動。
費黑談勒梅隆勒梅隆於2010年過世後,出版他的音樂最不遺餘力的廠牌Skarbo主事者—鋼琴家費黑,給主惟寫了一封信。
我相信如果已經聽過Skarbo發行的勒梅隆的樂友,應該可以感受到音樂的品質與製作上的用心,
費黑是勒梅隆的忘年之交,主惟以前就介紹過,因緣際會,有機會向費黑問一些跟作曲家有關的事,
可能問題有引起他對作曲家的感情,他很熱心的回了一大篇給我(真的非常感動,他謙虛的說只是a few words),
翻譯整理後,希望下面這些相較於CD解說更生活化的信,可以吸引大家探究勒梅隆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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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費黑,以下同)跟勒梅隆一起工作了30年,
最後的15年我們成為至交,我的小孩孩很小很喜歡跟他一起講笑話。
對我來說,我認識做為作曲家的他也認識做為普通人的他,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回應你的信,下面是我寥寥數語分享關於他的故事。
1978年,還只是個學生的我第一次見到勒梅隆,
而當時他只是位為法國廣播(Radio France)的獨奏家創作一兩首作品的作曲家,像隻害羞的大狗。
(各位可以從CD3901 室內樂作品那張的封面看出他是個高壯的傢伙)但是到了晚年,
一旦他跟我開了話匣子,想要他停下來是不可能的。別懷疑,我親身經歷他這種巨大的轉變。
勒梅隆出生於1932,歷史上稱作戰間期,童年時母親的過世對他打擊很大,為此消沈了好幾個月;
命運沒有停止捉弄他,1940年,德軍在他爸爸的房子建立了一個當地的指揮中心,
而住在他家的軍官,是出身道地的普魯士軍人世家,早早便從軍,
根據勒梅隆告訴我的描述,這位軍官對平民算是挺好,並不是個有攻擊性的人,
相較於打打殺殺,這位軍人對博物館,鋼琴家,作曲的興趣可能還大些。
這位軍官後來被調往遠東戰線跟俄國人作戰,離開時,他留下了一些創作的手稿給小勒梅隆,
我想這是他後來成為作曲家很重要的因素。
之後來的接任者就是個道地的納粹黨人,
受不了的勒梅隆一家人搬到約20外的海邊的小屋。(創作"Marines d'été" for piano的靈感來源)
1944年6月6日,歷史上俗稱的D Day,盟軍在諾曼第登陸,
諾曼第地區遭受狂轟猛炸,勒梅隆家的房子跟其他村莊裡數不清的房子一樣被炸毀,
就這樣,他們家輾轉到了巴黎。
此時勒梅隆開始學大提琴,但沒多久就因染上肺結核而暫停,原因是戰時物資缺乏吃的很不正常。
戰後為了謀生,他做過賣漁的生意,但也因著這個機緣,他到了Proms(指的應該是BBC Proms),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法國以外,來自美國和英國的作曲家作品如巴伯、柯普蘭、佛漢威廉士、霍爾斯特等等的音樂,
當然,還有爵士樂。(根據費黑的信,這些作品當時從沒在法國演出過)
勒梅隆和他的第一任太太之後在巴黎開了間爵士咖啡館(St-Germain des Prés),
沒多久就因為鄰居抗議太吵而歇業(鄰人們不怎麼享受音樂)。
這段婚姻也沒維持多久,離婚後他保持單身很常一段時間,一直到我認識他後,
他於90年代又跟一位來自法屬圭亞那Antilla的女士結婚,10年後又再度離婚。
去世前她有位女朋友,但沒再結婚的打算。
關於你提到的鋼琴作品Ballades du Soldat,我的感覺跟你一樣,那是他最棒的作品之一,
勒梅隆本人也覺得這部組曲是個奇蹟,因為他是在非常艱困的狀況下寫作完成,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編號1131的解說冊,我有提到一些當時的情況。
要將勒梅隆的作品分期的話,
第一個時期可以從早年(大部份作品都蠻無趣)一直到70末、80年代出,
這些作品大部分受到一些法國作曲家的影響,還有一些英美學院派的東西,
此時期的代表作應該是一些室內樂到Op.120,可以在Skarbo編號3901的唱片中聽到;
第二個時期音樂就成熟多了,有長笛、弦樂、豎琴的協奏曲,
以及他開始寫作聲樂作品。我相信他由於幼年失怙的關係,他對人聲情感的表達一直有著障礙,
所以遲至90年代之後才開始寫作聲樂作品。
他的作品第一次有錄音大約是在1986年由一家叫Cybelia的唱片公司(現在沒有了)發行,
內容是他的管弦樂作品。之後的幾年歸功於指揮Marc Tardue的慧眼,
Ensemble Instrumental de Grenoble這個團常常演出他的作品。
對於勒梅隆這樣一個自學成功的人而言,聽見自己的作品演出對於他修正自己創作是很重要的,
實際聆聽演出的效果讓他清楚作品中什麼是好的,什麼又該多琢磨。
順帶一提兩個轉折點,
法國為了慶祝D Day 50週年(1994年左右)舉辦了很多大的活動,這對勒梅隆是很大的震撼,
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幾乎忘了那些戰爭時發生的事,
這使他決定創作"Songs for the Dead Soldiers"(給陣亡士兵的歌)。
這是Micsel Plasson(普拉松)帶領的Orchestre du Capitole de Toulouse所委託創作,
本來女高音預定由Renée Fleming(弗萊明)擔綱,結果演出前Fleming懷孕了,
這個插曲造就了女高音Carole Farley跟Plasson與Toulouse的首次合作。
這個絕佳的作曲機會促使傑作"Time Landscapes"(費黑的形容詞是”really a great piece”)的誕生。
1993到1998年是勒梅隆巨變成為真正大師的時期,"Ballades du Soldat (Op. 171)"可視為第二個轉折點,
此曲中用了重複的旋律與動機貫穿,風格上有與之前不同的轉變。
其他與戰爭有關的管弦樂作品陸續在葡萄牙與加州演出。
(待續,勒梅隆的音樂)